从有印象起,村里的孩子就都喜欢欺负我,而村中大人,却都很怕我。
而原因,大约是因为我是个妖怪吧?虽是人类的样子,人类的血统,却……有着不属于人类的能力。
是在我五岁的时候,那一年,村子即将成为洪水所经之地。作为被村中铁匠收养的弃婴的我为了保住这个栖身的地方,在洪水到来的时候,将那高高浪头凝成一道坚实冰墙,迫使洪水改道,冲进了村子旁的平地,未伤村子一分一毫。
村子保住了,而她为之拼尽全力的“家”,却再没有了。
铁匠夫妇弃了她,去投奔了远房的亲戚。而村中的人,却再不敢和她说话,也没有人肯收留她。
尚且年幼的她不懂,明明是她很努力地救了大家,为什么大家却再也不理她,甚至还会骂她是妖怪,说她是会招来不幸的人。
那时的她又怎么能懂得人类对于太过强大的事物那种本能的恐惧呢!
可是她不愿离开。
虽然还是个孩子,对那些过往记忆也并不会记得多牢固,但是她还是记得,第一次给父亲帮忙扶着模子看他打一把镰刀的时候,父亲亲切地抚摸她的头的温暖,也忘不了那次生病时候,娘三天三夜不曾离身的照顾。
即便她不是他们的亲生孩子又如何?即便他们弃了她又如何!
那些过往,或许有一天会淡去,但那份永不褪色的感情,终将被她留在心里——一日血脉不绝,便一日不会忘却。
所以,她孤零零地守着铁匠铺,守着已经空荡荡没了家人的房子,靠着编制一些藤器,到集日与镇上人交换物资过活。
并不是还对那夫妇会回来有所奢望,只是不愿意对这些曾经经历过的温情过往放手。
日复一日,年复一年,她也磕磕绊绊地长到了十岁。
即便……她看上去,连八岁大都没有。
长年被排挤的生活奇异地并未使她的性格扭曲,她只是执拗地过着自己的日子,执拗地守着自己的家。
直至这一日,她从集市回来,远远看到那因为前日雷击而不慎毁于火灾的铁匠铺子。
她并不知道她是如何还能在哪里站得住,她只是面对着围观的村人,本能地不愿意倒下,不愿意……就这么向命运认输。
尽管双手的东西早已经拎不住,统统滚落在地。
幼时生活在这房子里的那些记忆,忽然间就分外明晰,鲜活地呈现在眼前。
——你爹姓墨,你这丫头就是小墨,来,跟娘念,墨……
——小墨墨,这是你的名字,怎样,喜欢么?
——墨丫头,看看爹带了什么回来?这是今儿请镇上那代人写信的先生给墨墨写的名字,怎样,好看吧?来,好丫头,给爹亲一口,么啊~
——我家墨墨最可爱了!村里那群泥猴儿,哪有我家墨丫头懂事!
——墨墨……我们要走了……去别的城镇……是的,我们不准备带你去……
——墨墨,你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们了。
——墨丫头,你……算了,老婆子,我们走吧。
……
看着已经被彻底毁成一堆焦炭完全没了修葺可能的房子,墨墨只觉得,她整个的世界就在这片废墟上,悄然坍塌。
没有了,什么都没有了。
没有家了。
记忆里的这个地方,再也不存在了。
再也……不会存在了。
那么,我还能去哪里?我……还能去哪里?
哪都去不了,没有可以容身的地方……
那么,为什么,我还在?
为什么,还在这里?
体内那些与生俱来的力量没了理智的压制,轰然爆发。
以她为圆心,冰霜在地上蔓延扩散,直至将周围几十米范围内全部冰封。
原本还有意围观的村民们登时四散——这妖怪又要施妖法啦,还不快躲远点儿!
铁匠铺门前的那一片土地上,很快就只剩下了墨墨一人。
一道蓝光猝然落至墨墨跟前,墨墨愣愣地抬头望着这个长长胡子都是银白色的老头子,双眼仍旧空洞。
垂云看着这个孩子,有些心疼。
他是感应到这一代突起的澎湃灵气才寻来,却正看见那些村民抱头鼠窜的样子,听见那些可笑言论,想也知道这孩子过的是什么日子。
这孩子的灵力乃是天生的水火双属,尤以火系为甚,这般天赋殊为难见。
但是,若是要这孩子自己选择,怕是会宁可没有这天赋吧?
“孩子,你……可恨你这力量?”
墨墨回神,正听见这句话,轻轻摇摇头,“我……不恨这力量。”稚嫩的声音奇异地不带着丝毫恨意,“若是当年我没有这力量,爹娘不会活着,这一村的叔婶都会死,甚至那些弟弟妹妹有些都不会有出生的机会。对这点,我从来都不会后悔,也不会后悔当初用了那力量。”
垂云看着这孩子,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。
“你……可有想去的地方?”
默默认真想了想,摇头,“我……没有可以生活的地方了……”
“那你可愿跟我走?山上的师兄师姐都会照顾你的。”
“山上?”
“若是你跟我走,以后就会住在山上。”
“为什么?”
“我琼华派居于昆仑,自然是在山上的。”
“琼华?”
“是一个修仙门派,里面都是些有灵力的人——就是你的那种力量。”
“那里,都是我一样的怪物么?”
垂云有些心酸,“孩子,你不是怪物,你是有灵力的人,是未来有可能成为神仙甚至守护一界的人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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