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寡人近日尚在孝中不宜弄箫,你这宋使未免——”
颜查散哪肯叫他这般就白占了大宋的便宜,一步不退,“既然设了丝竹于殿何言不宜?难不成,大王是看不起吾等?”
辽主甚为恼怒,“本王今日不——”
颜查散借着这附近靠近王座没有带着兵刃的侍卫在前,往王座冲上两步,跪在御座之前,双手举萧过头,语气不卑不亢,“三步之内……臣不敢自比蔺相如,却不惧命殒,愿以颈血谏请大王!”
辽帝这拒绝也不是,接受也不是,脸色阴晴不定。
“你……叫什么名字?”
“臣,颜查散。”说着,还将那沾了血的箫往上举了举。
“颜查散?……很好,很好!”
最终,碍于两国势力,辽主不得不接了萧,出了一声,便将萧掷与地上,摔碎在颜查散脚边。
不过,这一声,便已经足够。
颜查散当即请出大宋随行的史官,罔顾颊上被那碎片划伤的血痕,淡淡开口——
“刘先生,请书。”——便是我身为一介低等文官此番逾矩,也请您能纵容我这一回,帮我全了大宋的颜面。
却不想,那老先生一派严肃取了纸笔,向他微施一礼——
“颜先生请说。”
颜查散大为震动。
他这是……被这群老臣所接纳了啊!
顾不上心中的激动,也顾不上那莫名地冲上胸口爬上眼眶的是什么感情,他只是努力压制着情绪,“颜某年纪尚小,当不得老先生‘先生’称呼,只是劳烦老先生书之曰,‘嘉祐三年,正月十九,辽帝于大宴宋使之时,为群臣弄箫。’有劳。”
那刘老先生奋笔疾书一番,撩笔,“……好,老朽已书毕。”
颜查散冲着辽主恭敬一礼——
“臣退下。”
话说完,就这般归了席。
那一手一脸的血迹,并未得到前后宋臣半点的恐惧目光,那望过来的里面,只有敬仰,和担忧。
他们现在毕竟尚在大辽境内,若是辽帝真的不顾邦交禁令斩杀来使……他颜查散,怕就难逃一劫!
如他颜查散这般人才,这群同来的老头子,决不允许他就这般折在契丹,没得机会为宋做更多的贡献。
百官宴散。颜查散流了很多血,虽然身子仍旧挺得笔直,往外走的步子也迈得极稳,但是那慢悠悠的速度,却是明明确确地表示其人大伤了元气。
那几位老臣仗着年纪老脸皮也厚实,竟在这辽宫之中慢悠悠地一点点脱队围到颜查散前后,不经意地将其围在中央,极自然地形成一种保护的姿态。
颜查散一路上一直强行抑制着不住传来的眩晕感,却不想为了提神硬撑不经意间抬头看见身边的这一群老臣,原本已经要撑不下去的身体似乎就又有了力量。
就这么一路,晃出了辽宫宫门。
一直,走到出了宫门,出了宫中守卫的视线范围,颜查散身子忽然一颤,就要倒地。
颜查散只觉得混沌之中一团白影横掠而过,似乎是将他接住了。
意识迷迷糊糊的,却能听见耳边那群老臣叫的极惊讶的声音——
“庞统?!”
老臣们听那声音似乎都惊讶得不行,甚至还有人当场就问出了声,“你不在边境,来这里干什么?”
就听那一如既往雍容的声音慢条斯理道,“最近边关辽军异动,本将军借此机会来此探探辽主动向,尔等莫要紧张。”
颜查散闭着眼睛,自是看不见那庞统肩上的白色毛领沾了他颜查散脸上的血,白色之中扎眼的红,触目,不由得让所有见到的人都微微心惊。
庞统却似乎没那个耐心看一群不相干的人发呆,“你们这之后就该回去了吧?这个人本将军就带去疗伤了,若是赶不及跟你们走,本王会让他和那展昭白玉堂一同上路——那两人是住在你们驿馆吧?”
“是没错,但是……”老臣有些不好决断,颜查散原本不想那些前辈为难,却没奈何睁不开眼睛也没了说话的力气,只能软在庞统怀里听着。
庞统见这几位老臣迟迟不给明确的回话,眼睛一挑,依旧雍华的声音里莫名地就有些煞气逸出,“既然是,本将军就带人走了,你们可还有什么要说?”
“……”
几位老臣没了声音,颜查散只觉得自己似乎被谁抱在怀里,走了很远的路。
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。
因为这路尽管似乎很远,却叫他感觉到,分外的安心。
安心到,似乎可以将所有都交给那抱着自己的人,安心到,可以放任自己在他怀里失去意识。
没有理由,只是,就这样知道,这般认定。
再睁开眼睛的时候,颜查散望着完全陌生的环境,终于对上焦距,就看见那坐在床边的人。
耳朵里听见的第一句话是——
“今早晨起卜卦,见卦象是金寒水冷大利北方,果就叫我遇见了妙人……怎么样了,我的‘妙人公子’?”
颜查散红着一张脸抬手想接过庞统递过来的清水,就被那人拒绝。
庞统指着颜查散被包扎成熊掌的爪子,笑得有几分调侃的意味,“本王还不想就这么叫客人洒了一身水的同时还要迫得本王湿了床褥,你知不知道,现在可还是冬天。”
颜查散无言反驳,只得乖乖地任由庞统喂水。
颜查散喝完水,有种活过来的感觉,忍不住眯了眼睛深呼吸,却不想一睁眼睛,头上就多了一只揉乱他头发的爪子,还有那手的主人大笑的一句——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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