此番会战，朝廷要想使得动这几十万大头兵，只有一个办法，默许他们劫掠京师。rn 事实也的确如此，甘肃军开了先河，山西军发扬光大。rn 朝廷对此一直不吭声，只是装作不晓得这回事。圣人虽然很生气，不满武夫糟蹋子民，但想起可怕的建奴，圣人还是忍住了这股怒火。只拿当官的开刀泄愤，同时勒令廷臣捐银。rn 前几天圣人暗示廷臣捐钱，太仆令高弘图大气出资五十万两，顿时轰动朝野。rn 东林党元首周延儒也召集党员开会，根据大伙儿的身家情况给每个人下了指标。大伙儿回去之后，连夜找来下面的财阀富商开会。一番折腾下来，财阀大出血，被迫自愿啊。rn “诸军争入河西务，霸占码头，抢夺粮饷，拷打商贾，乱作一团之际，多尔衮引军杀回马枪，大败明军，基本上是这么个路数吧？”李师道差不多想明白了，皇太极很精明。rn 之前永定门打杜度那一仗，杜度所部建奴抢了大堆东西。交战之前，为防明军偷营，杜度命令包衣奴才把财货都背在身上，是以体力大耗，结果被李师道钻了空子，轻易击破。rn 各镇兵马进京，还不是大包小包的。rn 等占据河西务各大港口，各路明军肯定会抢到背不动为止。多尔衮这个时候率军杀回来，估计会大有斩获。皇太极很聪明啊，看来是从杜度身上总结了永定门之战的教训。rn “师道老弟，某看这事十有八九啊。”卢象升忧心忡忡，叹气道：“朝廷受不了收复漕运的诱惑，军士受不了劫掠的诱惑，面对这般富庶，谁忍得住？速将此事告知孙阁老！”rn “该当如此，皇太极若真出此计，乃鬼谷奇谋也。”李师道赞叹道：“这厮看准了人心贪婪，不费吹灰之力，便可大胜一场。”rn “老弟，有件事某得提醒一下。”rn 卢象升说道：“若孙阁老令你我两部一同进军，到时进是不进？不进是抗旨，进了是找死。”rn 李师道闻言脸一垮，简直就是个死结！rn “不管了，先将此事告知孙阁老，希望他老人家看明白，其他的事某也管不了。”李师道有些泄气，道：“我等屯驻在此，已经担了风险，前番几度战斗也没偷懒，对得起朝廷了。大不了多尔衮引军回杀的时候，咱俩带兵侧翼袭扰，给孙阁老分担一下压力，只能这样了。”rn “哎！”rn 卢象升无语，旋即建议道：“不若去西直门参战，听令梁尚书？”rn 建奴再次进薄京城已经不是秘密，皇太极瞄准了辽晋两镇兵马作乱的机会，大举进薄京城。由于德胜门难攻，这次皇太极调整了战场，改为西城，首战多半在西直门打响。rn 第二次九门会战的细节，李师道也记不清楚了，只是依稀记得满桂死了。一日十五战，明军全部战败。七天战三门，门门告急。圣人素衣哭于九庙，准备效仿唐僖宗半夜弃国出奔。rn 大明天子一向以守门着称后世，皇太极能杀到圣人想要乘舆播越，可想厮杀之激烈。虽然同样危险，但相比于西直门战场，李师道更愿意留在孙承宗手下。rn 无它，一旦战败，好跑路。rn “老卢，咱就这么跑了，改换门庭到梁尚书部下，孙阁老难堪啊！”为了不让卢象升觉得自己是个小人，李师道找了一个正大光明的理由。rn “哎！”rn 卢象升闻言叹息，谁给多尔衮出的主意啊？也太狠了！rn 孙承宗当天晚上就接到了密报，听说多尔衮很可能要以空城为饵时，非常吃惊。他也是老狐狸了，当然清楚部下这些兵马的德行。皇太极这毒计，你是吃也得吃，不吃也得吃。rn 顶多提前说清楚，尽量约束士兵，希图减少损失。rn 当然，孙阁老并不在意伤亡，他关心的是能否把河西务的粮饷财货商品都搬走，然后上交朝廷解燃眉之急。朝廷没钱，圣人有钱，但最近有钱买不到东西，因此这些实物很重要。rn 还有就是，不能让财货都进了客军的腰包。或许该让京南北十一镇先进，进去以最快速度搬运一番，能带多少带多少。rn 不管怎么说，昌平、密云、顺义、怀柔、卢龙诸军是京畿王师。但孙阁老他也担心京畿诸军贪多失智，迟迟不走。万一预言成谶，死伤定然惨重，回头没办法跟圣人交代。rn 此中细节，该好好思量。rn ……rn 李师道不清楚历史上皇太极有没有用这一招，如果用了，进逼河西务的明军只要不是弱智，都能知道建奴在运河以东的广大区域等待。几万人呢，还有各种器具，根本藏不住。rn 就这么粗糙简单的阳谋，孙承宗为何还是上当了？只能说，有些计策，本就直刺人心，让你明知道是火坑，也忍不住往里跳。rn 如果皇太极没有用这一招，那怎么解释第二次九门会战孙承宗缺席的事情？孙阁老当时多半是遇到了极大的麻烦，以至于对九门会战有心无力。现在看来，这个麻烦已经来了。rn ……rn 多尔衮等部的撤离用了整整三天时间，看起来真跑了。崇祯二年十二月二十六日夜，殿后的多铎大队也消失不见。rn 后半夜，各路明军斥候蜂拥而出，争先恐后，密密麻麻，分赴南太平、双罗、富官屯、陈庄、新房子、青龙大桥、三道湾、河湾子等大型港口码头侦查，结果发现建奴真跑了。rn 二十七日拂晓，河西黑熊军总兵官王进终于按捺不住，率五千人马进占新房子。当地老百姓以及来自全国各地滞留在此的官吏客商欣喜若狂，纷纷站在江边迎接王师，大明万岁的欢呼声响彻整个港口，商铺客栈食肆渐次开门，打算犒劳王师。rn 彼时还有最后几十个汉奸未及撤离，新房市民用乱石打砸，汉奸灰头土脸逃命。rn 不过，黑熊军很快给新房市民来了一个惊喜。他们分头进入各商铺，抄略财货，拷打商贾，霸占女人，搜罗金银，玩得不亦乐乎。港口顿时大乱，大街小巷哭喊声此起彼伏。大批商人以米市资敌卖国的罪名被黑熊军逮捕，一排排押赴江边斩首。rn 跟岳托这些人不同，本着皇太极奉天讨伐暴明的入关旗号，阿济格把部下旗兵约束得很严。不准强买强买，不许拷打商人，不得滥杀明朝官吏，不敢奸辱人妻，作为颇有大志。也因此，阿济格驻军期间，新房港口除了戒严，秩序还在。rn ……rn 在富官屯的辽军闻讯，纷纷鼓噪要求收复富官屯港口。指挥使左良玉犹豫不决，宁前兵备道陈新甲向军士们宣称此乃多尔衮毒计，士兵不听，裹挟陈新甲等上官向富官屯开进。rn 刘泽清离得较远，直到黄昏时分，离陈庄还有一段路，卢龙军唉声叹气，士兵沮丧无比。rn 开原卫佥事周遇吉在青龙大桥一带观望，但见满江商船，舳舻千里。锦州参将黄得功之前被乱兵裹挟东奔，跑到通州的时候，见孙承宗在此，黄闯子便率部投入，准备为国出力。rn 昨天晚上他接到命令，孙承宗令诸军立即沿东西两岸向南大运河开进。傍晚的时候，黄得功赶到了双罗，什么情况都不知道的他兴高采烈，准备接收港口。rn 皮岛总兵陈继盛部下的东兵就更不用说了，尤其是那些讨生活的日本浪人，一个个跟打了鸡血似的，陈继盛本来还想看看李师道他们怎么做，奈何管不了手下这帮骄兵悍将。rn “八格牙路！”rn 浅川和行低声叫骂，随即催促总兵陈继盛道：“大将军，上吧！”rn 唯一正常点的，也就李师道这帮人了，李师道和卢象升故意磨洋工观望，高夫麒见李师道不动，也不动如山，每有士兵鼓噪，要求跟随友军前进，吊起来就是一顿马鞭乱抽。rn 中卫军指挥使杨天华中午就按耐不住了，带着五千人马追随大军前进。至于李师道几个，直到黄昏时分才从辛庄拔营，一停二看三通过，一路龟速行军。rn 后半夜，侦知河西务情况后，多尔衮开始大举出动。rn 各大港口都乱哄哄的，他们也不知道明军到底进去了多少，不过本着一不做二不休的精神，多尔衮人马尽出，分多个码头袭击，一共三万多人，杀向大包小包路都走不动的明军。rn 多尔衮本人并没有出战，而是在东凤桥等待消息。最后的五千建州骑兵，亦全部集中在周边，显然是做好了一旦不利，就护着多尔衮跑路的打算，虽然可能性已经小到了极值。rn 一直密切关注局势的李师道卢象升二人第一时间得到了建奴动向。卢象升长叹一口气，道：“撤吧，天亮以后，建奴必定会倾巢出动，追杀溃兵。”rn 说罢招呼募将韩汝恭，让他去通知孙承宗连夜跑路。rn “你嘞？”rn 看卢象升这口气，似乎还想碰一碰。rn “当然是去救援孙阁老了，其他友军也管不到，只能说通知到位。”rn 卢象升看了看一腔热血跟着自己来京勤王的义兵文吏们，道：“我们不是正规军啊，前番几度大战，损失惨重，少了两千多儿郎，你们还愿意跟我打仗吗？可以回去的。”rn 大名府判官郭真道：“府君说哪里话？下官既然跟来了，便没打算活着回去！”rn 李师道也有些不甘心，他是多么希望多尔衮是真跑路啊。那样他们可以撵着屁股骚扰，抓些包衣奴才，毕竟苍蝇再小也是肉。如今显然不可能了，只能无奈跑路，这一趟长驱直入辛庄，算是白跑了。rn 当夜，武威军拔营启程，向通州方向急行军。高夫麒得到消息，也迅速集结部队逃窜，追在李师道屁股后面，好抱团取暖。rn 二十八日中午，武威军入据通明湖。rn 下午未时，狼狗营亦至。高夫麒一脸晦气，抱怨白跑了一趟。卢象升迟迟不来，八成是带兵掩护孙承宗逃命去了。rn 是日傍晚，建奴斥候便出现在通明湖附近，动作非常麻利。显然，他们是想借助此时高昂的士气，一鼓作气将集结在运河西岸的明军击溃，瓦解各省勤王之师组成的松散联盟。rn 建州这帮奴才，用兵真的诡异。rn 从萨尔浒到沈阳，从广宁到大安口，从旅顺到觉华岛，无不是奇谋。rn 当年萨尔浒大战，接战之前，明廷高层打死都想不到，努尔哈赤竟然敢分兵迎战。就那么几个奴才，明廷却集结了十数万锐兵，打算犁庭扫穴，一巴掌拍死建州这只恶心的老鼠。rn 结果怎样，简直笑死人。rn 还有沈阳之战，浙江军队都行进到浑河了，沈阳方面却还没通报军情。一问咋肥四，原来城里进了细作，数量成千上万。建奴主力还没攻城，里面的明军就已经被搅乱了。rn 广宁会战更离谱，各路明军还没看到建奴，广宁就已经丢了。一问才知道，竟然有人想捉了巡抚献给建奴。文武百官不辩真假，也不想办法解决，直接拥着长官王化贞雪夜出奔。rn 熊督师正在前面准备打仗，手下却突然来报，广宁已经陷落啦！当下二话不说，架着熊廷弼疯狂逃命。熊廷弼还没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，突然就当上了败军之将，真冤啊。rn 总的来说，建州这帮人，很有心术。rn 黄昏，斥候来报，建奴上万人，一路北追，往通明湖扑来。rn 他妈的，一想到处都是，哪里来的这么多建奴啊？皇太极要是有十万战兵，李师道把脑袋割下来当球踢！哎，这就是身为大明武夫的悲哀，不当到省级总兵，接触不到机密。rn 建奴到底有多少部众，也许只有孙阁老这个级别的知道。rn “老吴，给某仔细说一下，建奴从何而来，有兵多少，士气怎么样。”李师道麻利穿甲，准备出去干一场。rn “禀大哥，建奴分成好几部，各有数千人。沿运河向北扫荡，追得很急，可能是怕咱跑了。”吴少诚答道，心情非常之沉重。也不知道怎么回事，这仗突然就打成这样了，唉！rn “可知为何分成几部？”rn “我曾靠近过跑得最快的一股建奴步卒，彼时没有骑兵来驱赶我等。据我观察，这股建奴，白衣披重甲，步槊、斩马剑、大斧、铁盾、苗刀、倭牌、狼芜、藤甲、页锤皆有。没有携带辎重，轻兵疾走。后面的包衣带了部分辎重，但也不多，落在最后面的才是辎重大队。由于披甲，行军速度较缓。”rn “故我有七成把握断定，这股建奴当是重步兵。”rn “因为立功心切，所以前后走脱了。”rn “可敢确定？”rn “敢！”rn 李师道不说话了，左手下意识握住精铁马槊，良久一语不发，径见高夫麒。rn “老高，建奴来势汹汹，皆是重步兵，意欲来邀野战，我军粮饷财货甚多，撤离不易，不如先击溃了咬在后面的这伙建奴，令其胆寒，再徐徐退走京师。你觉得咋样？一起动手？”rn 李师道说的很简略，直接邀请高夫麒出兵配合。rn 高夫麒听了，多少有些佩服。先击退追兵，再跑路，符合正道，但说是这么说，有多少人敢这么做？很多大将皇帝，还不是一旦战斗不利，就丢下辎重粮草甚至妻儿仓皇逃窜。rn 敢回头野战追兵的，那是少之又少哟。rn 高夫麒足足考虑了一炷香功夫，担心打败仗，失了威望，日后没甚话语权，又舍不得抢来的财货粮饷。不愧是你高夫麒，老子真的服了。李师道正要骂人，高夫麒突然道：“这么多粮草金银财宝，丢掉太可惜了，筹措不易啊。这么冷的天，儿郎们也不想出去跑。况且京师豪强地主多有护院，上门去抢得先打一架，也不似兰州那些老爷那般容易抓来拷打。”rn “你既然请战，某便陪你打一仗。把你的骑卒都带上，我也一样。还有哈，万事都以保全自己为上。战不利，逃便逃了，回头卷土再来。若大胜，也不要得意忘形，见好就收。”rn 高夫麒这话，摆明是情况不对就要跑路。rn 他可没有伟大到牺牲自己来保卫大明这个程度，不，这厮就是个丘八。rn 你跟他讲忠君爱国，他觉得你脑子有问题。rn 这厮能当上军官乃至这回勤王临时被选任狼狗营总兵，全靠个人勇武成名已久。还是个把总的时候，有一回大军打了败仗，被撵着屁股追杀了几十里地。这厮气不过，晚上带着十几个个人就敢跑去套寇军营放火，一把火放了，被杀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，端的狼狈。rn 但还是不长记性，戍边当墩军的时候，三天两头带人流窜作案，截杀胡虏或者闯进绿绿村子抄略。一句话，贪财好色如命，之前梅之焕调离后，立马抓了几个富户，吊起来拷打。rn “收拾一下，准备打团！”rn 待李师道离开，高夫麒招呼部下备战。rn ……rn 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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