崇祯四年夏四月，李师道讨灭登莱，碎东海巢穴，屠三万人。耿仲明渡海逃亡，李九成藏匿民间，李师道发锦衣卫大索十日，于莱阳生擒，斩之。rn 五月初三，李师道在烟北击溃了毛承栋最后拼凑起来的一万多人。听说匪帅到来，全城震怖，有妇女抱子哭于道，请匪帅网开一面。李师道无奈，领兵退出，朱大典率部入驻。李师道下营城外，部队纪律森严，秋毫无犯，东海顿时安定。rn 被朱大典安抚的毛承栋情知必死，率众逃脱，带着家眷南逃。朱大典说明此事后，李师道立即命令李怀宝和锦衣卫校尉楚心索拿，终于在青岛追及。远远望见追兵，毛承栋的数十旧部一哄而散，毛承栋自知犯了杀九族大罪，杀死全家后跳海自杀。楚心使渔民下海打捞，枭其首级后返回。rn 自正月兴兵，历时五个月，齐国终于乱平。rn 李师道将重犯装入囚车送往北京后，在朱大典和书记官杨廷麟的帮助下当起了父母官。跟随耿仲明叛乱的登莱辽人，高过车轮的男人全部杀死，女人一概卖作娼妓，其他鳏寡孤独老弱孺病，李师道都大度的不予追究。登莱诸官，除了州县衙役，其他官吏全部逮捕，押送京师移交三法司。rn 随后查封府库，维持治安，统计户口，搜捕白莲教，杀了乘乱抢劫的无赖子以及溃兵数百人，又派率人赶往炮台暂主军事防务，整个东海不到半个月就安定了下来。rn 朝廷也是一片欢腾，新皇登基以来，江山日荒月乱，官吏暮气渐生，还有什么比这个更鼓舞人心的？辽镇历来号称强兵，又火器发达，却被朝廷迅速消灭，这说明了什么？泰昌以来数次讨伐贼臣失败的阴影似乎一扫而空，朝野自信心空前高涨。rn 讨灭登莱的意义在于，它体现了朝廷有力的组织领导，显示了官军强大的战斗力，给予了野心家沉重一击。当然，是心理上的。rn 登莱的捷报到了朝廷没多久，敕封李师道的诏书就下达了，进李师道从四品宣武将军，拜锦衣卫百户，授五军都督府虎贲军指挥使，不过都是没有实权的荣誉官职。rn 值得一提的是，圣人钦赐了一把秋水剑，打赏了一千两白银，发了四品官员朝服、祭服、公服、常服、赐服五类麒麟袍正装各两套，三顶乌纱帽，一双皂靴，三件马面裙，两个桂香囊。rn 另外还赏了三百册书，分别是史记、通典、资治、大诰、朱熹章句、礼记、孟子、八股例注、王阳明全集等明朝官员必读，圣人在诏书中还专门说了，让李师道认真准备科举，争取明年考个进士。当然，考虑到李师道的文化水平，圣人的建议是考武进士，文举人路径就算了。rn 不得不说，朱由检这骚操作……rn 钱，我没有，衣裳书籍倒是多得很，你拿去抵债吧。李师道依稀记得，历史上朱聿健袭唐王爵位的时候，按例皇帝得打赏，朱由检没钱，于是就让温体仁准备了三百车各类书籍，给老表送到了南阳。—老弟，听哥一句劝，钱这东西害人，你把握不住，好好读书吧！rn 不过李师道也很能理解朱由检。rn 咱这位圣人，花钱以十为单位，上了一千两的支出，他是要亲自过问的。把申请人叫到宫里，仔细询问，如果合理，才会拨款。历史上崇祯十七年，李自成进京之前，朱由检诏藩臣勤王，山东总兵刘泽清不想来，谎称坠马。朱由检闻讯，给了五十两医药费，派宦官送到济南，让刘泽清买点好吃的，补补身体。结果刘泽清还是不来，朱由检很是恼怒：“朕还请你吃过饭呢！”rn 王承胤镇守保定，上表说正在整军，什么时候出发说不定，朱由检咬牙，给了三千两。结果周遇吉前脚战死宁武关，王承胤和大同总兵姜镶后脚就降了李自成。吴三桂则表示：“圣君莫慌，臣已经集结了十万大军，马上就走。只是，这开拔费……”rn 朱由检：“你要多少？”rn 吴三桂轻飘飘：“不多，按惯例，一个兵十两，总共一百万，陛下赶紧打钱！”rn 朱由检大惊：“你干脆把朕卖了得了！”rn 还有内阁首辅李建泰，见圣人茶饭不思，于是提出回乡募兵，朱由检高兴坏了，感动之下，亲率文武百官前往正阳门送行，君臣把手漫步，相顾流泪。朱由检安慰李建泰莫哭，安心回家募兵，并变卖家产凑了四万两银子，拿给李建泰作为经费。rn 不想，李大学士回家后，老百姓听说是大明首辅，直接城门一关不让进，任凭李建泰舌绽莲花也无用，李大学士没办法，便询问流民怎么才能进城？老百姓说：“官军不行，闯贼才能进哩。”rn ……rn 当然，雷霆雨露，俱是天恩。rn 圣人大气打赏这多财货，李师道自然上谢表，最后就是兵马了。rn 齐国乱平后，李师道在山东境内挑选了六千名家人子，算上本有的九千凉州兵、八百固原兵、七千临洮兵、四千洛阳兵、六千南阳兵、三千银枪效节、三千黑烟长剑、一千亲军营、一千骡骑军、四百火枪队、三百斥候营，以及火头军、营妓、工匠、包衣、角手、旗牌官之类的杂兵，现在李师道部下人马高达四万七，战兵更是足足有两万，不过精锐还是不多。rn 四万七人马，严重超标啊！rn 圣人要是不想廷臣非议招兵买马的李某人有反意，就得忍痛给李某人升官，而且不能是监牧使、把截制置、虎贲军指挥使、宣武将军这类杂役或者散官，得是河南巡抚或者河南总兵这种实授，巡抚管四五万兵就不会有人说三道四了，哈哈哈！rn 差不多五万多兵马啊，自己带得好吗？李师道深表怀疑。rn 崇祯四年五月中，钦差秦文君抵达登州，李师道与朱大典等文官出城迎接。秦文君清点叛军头目家属，只少了孔有德内人及其长女孔四贞。原来陈有时反水后，欲屠孔有德家眷作为见面礼，林氏苦苦哀求，陈有时动了恻隐之心，就将母女交给了李师道。李师道欲斩，李怀宝见林氏美貌，建议将母女二人编为营妓，后面索性霸占了，日夜挞伐。rn 见秦文君问起，李师道便让李怀宝出来答话，李怀宝本想隐瞒，见秦文君面有厉色，心中惧怕，好在事先编好了说辞，便道：“回上差，这林氏家世青白，不幸被孔有德占了，小将见她可怜，便将其关在军营，待朝廷赦免其罪后寻个好人家打发了，不知上差以为然否？”rn 说是找个好人家打发了，当然是打发到自己床上了。rn 秦文君白鹿善士，哪里能想到这些？当下道：“如此处置甚是妥当，怀宝将军就不必问我了。”rn 把李怀宝喜得跟什么似的。rn 是夜，大宴。rn 三杯两盏淡酒之后，秦文君屏退左右，开门见山，笑盈盈道：“李总兵拥兵数万，骁勇善战，不知道今后志在何方？”rn “别无所图。”李师道一笑，淡淡道：“他日大明江山靖康，愿卸甲归田，求一良人，携手相看大雪纷飞。”rn “恐怕不是吧？”秦文君给李某人斟满一杯酒，笑呵呵道：“王嘉胤独占鳌头，遭受数十万大军围攻，没多少日子了。王自用胸无大志，早晚为洪承畴所败。各路农民军只有高迎祥寥寥几人，勉强有红巾之相。我已劝说圣人，先集中精力灭闯。”rn “黄巢百万之众入长安，唐僖宗流亡成都，尚且灭了巢贼。今者杀闯，并不难。”说到这，秦文君话锋一转，严肃道：“真正让我担忧的，还是建奴。你可能不知道，皇太极手下，有个叫梁玄的，诡计频出，就像未卜先知的预言家，在他的参政下，孙承宗在大凌河节节败退，每一步行动，此人都能洞察。更可怕的是，据东厂细作来报，他还在跟代善、索尼、多尔衮、济尔哈朗等人谋划改制，章法颇有志向，意在入主中国！”rn 如果你也是穿越者，这下看你慌不慌！rn “哦？”rn 听到这里，李师道面色一沉。历史上皇太极的确领导变法了，在八旗的基础上改组权力结构，rn 甲喇、固山、贝勒、牛录之类的胡人称谓会让汉人抵触心理太强？改！建立健全礼、兵、刑、户、工六部，范文程这样的大汉奸没有地位？改！什么沈阳宫经筵讲官，五殿大学士，统统置备。大金的国号会让汉人把靖康之耻的历史代入到满洲身上？改！为了从五德上击败中国，他朱家不是叫大明么？我就叫大清，看谁明谁清。掳来的汉人全部作为包衣奴才不利于满洲和谐？改！愿意当奴才的当奴才，不愿意的自己开荒去！rn 投降的明军没地位？改！汉八旗搞起，蒙八旗搞起！rn ……rn 一套组合拳下来，打得大明神志不清。rn 等到建奴最后一次入寇，扫荡山东山西的时候，无数汉人主动投奔！建奴离开的时候，仅山东一省，就有数十万老百姓跟着跑了。当然，史书上说的是掳走的。不过是个正常人都知道，万儿八千满兵纵使能吓得几十万老百姓投降，却如何能带着几十万人到满洲？rn 等到崇祯十七年，当满洲大兵抵达北京，市民欢呼震天，自备香案车辇三牲迎接福临皇帝入城。多尔衮也贯彻了皇太极的政策，清军入城之际，秋毫无犯，八旗兵无处住宿，当街露营，绝不骚扰百姓。同时拆毁诏狱，解除党禁，释放前明政治囚犯，被李自成拷打的官吏也一概赦免。rn 又设立粥厂，救济饥民。rn 当时北京正在闹瘟疫，清廷又组织医官灭瘟，分派士兵清扫街道，掩埋尸体。对于四方馆街区的各国侨民，委派专员上门安抚。同时向全国发布通告，大清是为崇祯皇帝报仇而来！又派人深入北直隶各地乡间，讲解大清国策。rn 这一套组合拳下来，南明直接被打得晕头转向。rn 当然，这是历史上建奴的做法，李师道打算听秦文君讲一讲详情。rn “详细也很简单，概括起来就是五大法宝。”rn “孙阁老发回来的邸报上附带了梁玄的劝降告书，上面说了。”rn “政体分置南北院，各设宰相，汉人满人各占有一半。汉人宰相可以插手满洲事务，从旗主当中挑选的出来满洲宰相也参与治理汉地十三省。以汉风管汉人，以胡俗治胡民，其他民族区域自治。至于剃发，全凭自愿。其他职官礼仪制度，结合满洲国情，取唐宋政治精华。”rn “第二就是，废除卫所、逃人法、一条鞭法、新饷、海禁……”rn “真要是这么干，这哪里还是建奴啊？分明是当年索虏入中国，孝文帝弃平城下洛阳，北朝鲜卑魏、契丹辽、完颜金不就是这么搞的？”秦文君越说脸色越难看，不禁长叹：“可恨朝廷还不自知，以为中国之命仍明。这么下去，早晚要完啊。”rn 李师道亦是震惊。rn 看样子，皇太极身边有个可怕的同行。rn 还有一个让李师道担忧的是，秦文君言谈之间毫无士大夫对大明该有的尊重和谦卑。rn 该不会是个明粉吧？如果是明粉，那自己这样意在造反的武夫，早晚都是他要消灭的对象。不如先下手为强，做掉这个明粉？且试探一二！rn 见李师道沉默不语，脸色不正常，秦文君也起了疑心，盯着李师道上下打量，这家伙真是个穿越者？却不晓得是恨明键盘侠还是明粉，打的是保大明算盘，还是默默走朱温路线。且试探一二！rn “文君兄。”rn “师道老弟。”rn 两个人异口同声，面色都不正常，不禁一阵尴尬。rn “呵呵……”rn 秦文君给李师道斟满酒，给自己也倒上一杯，首先打破沉默，笑盈盈道：“近来我偶得一梦，得一对子，醒来只记得上联，下联苦思无果，我且说给李大帅听一听，你看要怎么对才工整。”rn “文君兄请讲。”李师道不动声色，按剑而跽。rn 秦文君将折扇拍在案上，双手撑着桌子，看着李师道，凝声道：“上海自来水来自海上，黄山落叶松叶落山黄，山东落花生花落东山，日照老年人年老照日！”rn 李师道大惊！rn 这不是贴吧大佬炸楼的对子么？rn 最后一句好像是——狗日楼主在主楼日狗。rn “这太难了，李某人是行伍的粗汉，不识四书五经。”李师道不动声色。rn 真够沉得住气的！rn 秦文君眼珠子转了几圈，突然又说道：“好，那我就来个简单的——奇变偶不变！”rn “不会。”rn “一入段子深似海，从此节操是路人！”rn “不会。”rn “中国捷克日本，南京重庆成都？”rn “没听过。”rn 李师道还是不动如山，秦文君火了，拍案道：“你就承认吧！你是个冒牌大帅，跟我一样！说，你是什么过来的？前世哪里人？是男是女？什么职业？我是java工程师，加班的时候猝死了，天启六年过来的，这具身体的原主人是个进士。”rn “你什么时候看出来的？”对方直接明牌，李师道也不好再装了。rn “呵！”rn 秦文军得意一笑。rn “早在崇祯二年你来北京勤王的时候我就怀疑你了，明末根本就没你这号人！本来我只是怀疑，以为是自己知道的太少，直到这次你讨平登莱。历史上登莱之乱直到崇祯五年才被平定，也不是你主导的。而且，孔有德被你在己巳之变期间杀死了。”rn “这么多官面信息，你当我是傻子吗？”rn 秦文君重新坐下，将杯中酒一饮而尽，笑盈盈的看着李师道，脸上带着得意。rn “哎，说来话长！”rn 李师道竟是未语泪先流，一桩一件讲述起了这四年来的经历，如何杀了艾举人全家按照历史剧本带着李自成他们流亡甘肃，如何遭人构陷入狱，险些被官兵斩首换赏，如何在陕西剿匪，差点被白莲教弄死，又是如何大败张献忠，生擒李定国。rn 又是怎么跟着王道台勤王，跟卢象升邀击杜度，进薄河西务，下南阳，战上党，又是怎么被情报坑害，差点被起义军包了饺子，又是怎么结识史可法、温体仁、左良玉等人的，又是怎么来的登莱，降服陈有时，阴差阳错打败了耿仲明……rn 这一番曲折可谓惊心动魄，秦文君企图分辨其中真假，却找不出破绽，都是明面上的消息。唯独成了李自成的堂哥，这是否太过匪夷所思了？rn “至于我的前世，一个流亡海外的罪犯而已，本来在相关金融部门工作，后来犯了事，被引渡回国枪毙后，就来到了这个世界。崇祯元年过来的，除了李自成，还有几个李家堂兄堂弟，一个妹妹。这辈子的想法，其实也没什么想法，这世道，还能怎么样？随波逐流，走一步看一步吧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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