崇祯四年十月二十七日，锦州小凌河，阴风怒吼。rn 过了卯时，天渐渐的亮了，在外面厮杀了半夜的斥候陆续返回。rn 沉默黑色的小镇暴露在视线中，小镇入口的几座了望台上，值夜的建奴忽然看到不远处的灰暗中亮起了红光。他们揉了揉眼睛，又猛地发现红点变成了十几个，接着又变成了一百个、一千个、八千个、一万个，直到密密麻麻的火把遮蔽了天空，从四面八方汹涌过来，数不清有多少……rn 协统勒泰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。rn 明军，反攻了？缩在壳里的明军竟然会冒着暴雪主动反攻？！rn 这群绵羊什么时候敢进攻狼群了？rn 这个念头如同一道电流，狠狠地刺激着他的神经中枢，让他兴奋得不能自已！rn 他举起警角，用尽全身力气吹了起来。rn “呜……”rn 吹完警角，他拔出腰间锋刀，满是毛孔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狞笑，又有明贼可以杀了！rn 自从在小凌河击溃五万辽军后，他就一直沉浸在打胜仗的美妙回忆之中。他清晰地记得，阿济格贝勒只用了七千兵马就打败了五万明军。他更清楚地记得，那些明军跪在地上颤抖着向大伙儿求饶的场景，就跟以前自己求牛录里的那些大个子不要欺负自己一样。rn 他曾是整个牛录里最懦弱的男人，从小受尽了同龄人的欺凌嘲笑，被抽丁随军出征后，他本来怕极了。不过，随着战事的推进，他突然发现明贼竟然比自己还要懦弱，所以，当看到那些比自己强壮得多的明军在自己刀下求饶的时候，他感觉从前所有的屈辱和自卑都一扫而光了。rn 这种感觉让他振奋让他痴迷，尤其是举刀砍在这些明贼脖子上的时候，所有恐惧都消失了。rn 自己也是勇士，也可以主宰别人的生死！rn 在那一刻，他真想让牛录里的那些同龄人都看看，自己也是会杀人的！rn 这种快感他永远都不会忘记，杀明贼不用担心被报复，也不用担心他们会反抗，弄不好还有奖赏，这简直是世界上最妙的事情。他本来还想多杀几个，不过可惜的是，新汗不让随便杀人了。rn 所以，这几天他一直在寻找机会再去杀几个明贼。可恨的是，萨哈廉贝勒是个迂腐的家伙，不准杀降兵。哼，不杀降兵，明贼还会怕我们吗？rn 想到这里，他又看了看遮天蔽日的火把，脸上的笑意更浓烈了。rn 从火把的数量上判断，来攻的明贼有好几万呢！不过这群废物就是绵羊，用不着那些降兵帮忙，只需驻扎在这里的八千满洲勇士出击，便可将这些羊儿打得丢盔卸甲！rn 自己可得赶紧准备了，虽然有好几万明贼，但是很快就会被贝勒打败。要是去晚了，就什么都捡不到了！哼，这次我可得好好露一回脸。rn ……rn 得知明军来攻，阿济格颇感意外。rn 锦州城里的明贼还没死心？rn 建奴有条不紊列阵开出军营准备反击的时候，突然听到一阵地动山摇的马蹄声。rn “咚咚咚咚！”rn 马蹄冲击地面的闷响，如同暴雨前的雷，回荡在灰暗的天空下。rn 阿济格竖起耳朵听了一会儿，心中猛地一惊。rn 明贼有骑兵！而且不是三五百之数！rn 不对，不只是前方，还有左翼！右翼也有！到处都是马蹄声！这是怎么回事？rn “杀！”rn 震天的喊杀声骤然响起，如同闷雷终于炸响。rn 蓦地，小镇上方的灰暗天空升起了无数颗烟花，瞬间驱散了阴暗。rn 勒泰终于看清了。rn 视线所及之处是黑压压的阵列，排头阵的明贼手持雪亮长槊，四十五度斜指天空，步履一致。最前面是一排排漆黑的刀形铁盾。在更远处，隆隆炮声渐次响起，呼啸的炮弹划过天际，向小镇覆盖过来。在步兵方阵两侧是一望无际的骑卒，默默蓄势，准备冲锋。蝗虫一般的箭弩已经射上天空，嗡嗡嗡的声音令人心悸。rn 这群明贼，不是蓟辽佬！rn 勒泰顿时如坠冰窟，一股巨大的凉意从脚底窜到了头顶。rn 不，我不要死！rn 他们一定会杀了我的，我不想死！rn 勒泰忽然意识到，那种熟悉的恐惧感又回来了，如此真实且无法抑制。rn 他用尽全身力气才控制住颤抖的双手，招呼部下勇士暂避锋芒，可是已经来不及了。rn 一停一转之间，陈新甲的三千五宁前骑卒便冲锋而至，卢象升的九百骑和李师道的四千骡骑呼天抢地的挥舞着双刀，像一股洪流。rn 勒泰急的落泪，你们不能杀我，阿玛额娘还等着自己回去呢……rn 你们不能杀我，我……rn 他想对明贼骑卒说些什么，一开口，却发现自己只会说满语。rn “砰！”rn 一声枪响，他的脸被一个大胡子白皮轰得血肉模糊。没有人多看他一眼，也没人给他让道，铺天盖地的骑卒从他身上碾了过去。rn 在这股洪流面前，任何东西都无足轻重。rn 第一波冲锋结束，八千骑卒调转马头，从四面八方以排山倒海之势再次冲锋过来，震得大地不住颤动，被冲得阵脚大乱的建奴还没缓过劲来，槊阵已经迈着整齐的步伐开了过来，狂风暴雪拍打着地上被踏得肢离破碎的尸体，这是七万援辽明贼致以他们的最后温柔。rn “完了！”rn 阿济格只觉眼前一晕，身旁的巴牙喇护军连忙扶住贝勒，有人急道：“这不是辽军，快带贝勒离开！”rn 众人七手八脚，将阿济格扶下了高台。此时列阵已经完全崩溃，包衣四处乱窜，朵颜部来的蒙古骑兵一看不妙，立刻拨马先走，三百巴牙喇本来还打算冲一下，希图挽回局面，一看蒙古奴才跑了，顿时气得半死，拔刀便冲上去杀逃兵。rn 小镇里，八旗兵拼命地催促明朝降兵和满蒙朝包衣各就各位，准备迎战，做垂死挣扎。三百旗兵组成的行刑队，每个人的刀上都已经沾满了鲜血，但凡行动稍慢的人，都会被他们毫不犹豫地杀死。外面的八千满洲勇士即将战败，而明朝降兵却有上万人，这个时候，他们也只有制造恐怖来指挥这些降兵了。rn “杨莫，你也反了？”三协军营，一将披头散发，带着哭声质问道。rn “对，阿济格目中无人，把我们当做送死的奴才，无兵无粮无械，明军又次第汇集，没什么好说的了，再等下去，弟兄们都是个死。”杨莫收起弓箭，召集部下，准备抓几个建奴头目赎罪。rn 已经没有必要再打下去了。rn 在小凌河打援的建奴是有七八万，但真正能打的八旗兵才多少，不算紫荆山的阿巴泰，阿济格手上的四万多人马，辽东降兵就是一万多，各族仆从两万多，蒙古兵两千多，满洲勇士只有七千来人。此番来袭明军不好惹，杨莫也不打算剃头了。rn 把监军的满人砍了，再试试看能不能捉住阿济格或者萨哈廉，这样，等王师收复小凌河，自己也就可以活下去了，哈哈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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